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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9/5/27 18:46:09
来自：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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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州记忆：张征眼中的裘沙先生

杨峰

张征，又名明龙，1942年生，唐河人。1966年毕业于河南大学美术系。后长期工作在潢川文化的第一线，历任信阳地区美术家协会副***，潢川县文联副***，潢川县政协委员、***，潢川县第一、第二、第三届拔尖人才，河南省、广东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副研究馆员。他对潢川充满感情，他以潢川小城为题材的绘画，让古城在他的笔下成为永恒。潢川县政协为其出版了《小城春秋》画册。2019年2月，张征先生在珠海回忆了他与另一位曾在潢川生活过的著名画家裘沙先生的交往经历，给我们留下了一篇珍贵的史料，也增添一份厚重的记忆。

裘沙先生——我永远的老师（张征）

从26岁到60岁，是人生最宝贵的年华，这段岁月我在第二故乡潢川工作。作为搞美术专业的，一直工作在基层是不幸的，但作为艺术事业，我结识了团***、总工会二十几位画家是有幸的，特别是裘沙教授，虽然我们只相处一个多月，但他对我的友谊，对我的帮助、指导却是二十余年，他严谨的创作态度、缜密的创作思想影响我至今！

上大学时，买了一本人物画头像参考资料，上有裘沙先生的几幅素描创作，每日爱不释手，对他特别崇拜：人物造型夸张，性格突出，有德国版画家柯列惠支画风。听老师邱光正说，裘沙是他在***美院华东分院的同窗，素描成绩特别优秀，没毕业就被要到中国青年报当美术编辑，之后又任美术部主任。由于《老贫农赞》组画受到全国好评，曾三次受到毛***、周总理接见。

1969年春，团***在黄湖农场办干校，我们地直机关学校13位66届来农场劳动锻炼的大学生重新分配，我是第一批离开黄湖，分配到潢川展览馆工作的，临走团***五七干校派小车送我去县里，军代表听说我是画画的，说他们干校有28位画家，其中最有名的是裘沙和杨永青。

我得知这一信息后，每次办展览都建议县革委抽调团***画家来帮忙，更希望裘沙先生能来。

直到1971年，展览馆馆长钱化远带我和朱振武到南京参观，决定办“收租院”展览，而且由雕塑改为素描画。果然，团***抽调了裘沙、蒲以庄、成诗白三位画家来协办展览。

裘沙个儿不高，穿一白衬衣，带一幅黑框眼镜，语言不多，谈吐非凡。因为太有名气，县里美术工作者、爱好者，纷纷来馆，看他作画。

展览要求八月一日开展，只有一个月零几天的时间，为了完成任务，钱馆长要求我住在馆内，与裘沙先生同住一室，这也是我求之不得的，因为正好多向他求教。

“裘沙画起画来不要命”。这是蒲以庄说的。

他每日6点起床，洗刷完毕，就开始画画工作，吃饭都由蒲以庄、成诗白两位女画家端到他面前，晚上工作到11点半，吃罢夜餐才休息。休息前，他要看艺用解剖书，并以自己弯曲、伸展手臂之方法看每块肌内的运动变化，对照解剖书籍之图，有时他也让我做给他看。他说：他已养成习惯，不看书睡不着觉。又说：“雕塑《收租院》中许多结构不正确，肌肉型态不准，缺乏变化，程式化。也难怪，许多是民间工匠所作。”

我在高中毕业前几月买了一本美国佐治·伯里曼著的《艺用人体结构解剖》并仔细临了一本，准备送与河南日报社美术编辑山思发同志。（山思发被下放到潢川桂花岭五七干校，1969年秋，曾帮助画八里村史、王淮家史展览，从此与我结下深厚友谊，进城常找我玩，谈论艺术问题）他看了说：“这本送给我吧！你以后再临一本送他。”于是我把书送给了他。他又说：“这书是画家和美术爱好者喜欢的书，很有特点，以后还会再版的。”

裘沙对艺术的执着是我见到画家中少有的，当时他已四十多岁，像这样超负荷的工作时间，连我这正年轻的人都难以支撑。

他对艺术精艺求精，对每个人物性格刻画力图与其身份相符，对原雕塑作品中的结构解剖及艺术处理上的错误一一纠正，一些图片不清楚或与现在素描人物眼神、角度不相符合的地方他重新对模特儿，加以纠正，并画出自己的风格特点来。

在展览将要完工时，他把我、王抚东老师、蒲以庄先生画的素描全部修改一遍，一是统一风格，二是在造型上适当夸张（特别是面部）以更好突出人物个性和心理活动。

完工后，他又把画摆在每一展室，仔细看了一遍，哪些地方要加强，哪些地方需弱化，作最后的处理，然后才让照相馆里的同志拍照，再后喷胶。这才满意地坐下休息。

看了裘沙先生作画过程，我非常震憾，一个有成就的画家是来之不易的，必须像裘这样，刻苦学习钻研艺术各门学科，解决技术上和艺术上一个个难题，脚踏实地，不断进取，才能成功！那种认为艺术是轻松的所谓画家，只不过哗众取宠，一时成名，骗人而已，早晚被时代所淘汰！

潢川《收租院》绘画是艺术上的再创造，它风格独特，人物性格、心理刻画准确生动，绘画技巧高超，远远超过原雕塑水平，有极高价值。可惜作品在县级，又处在特殊历史时期，没能保存好这批艺术珍品，成为潢川人的遗憾！

在画画过程，我与裘沙先生结下深厚友谊。展览中，先生分配我与成诗白画最后一部分《夺权》，共21个人物用水粉画成，成先生画画细致而慢，我画水粉较快，我要求也画一组素描，裘沙先生看了我们将完成的画说：“画色彩不是很好吗？我当年因有色盲故用素描搞创作，看到你们的素描创作中的色彩变化那么微妙，也想画，以后有机会再画吧！”不过他还是交给了我一组画素描的任务，共有八人。

我在画素描时，时时给我指教，如画衣褶，他说：“要表现身体结构，在关节处强调，其余尽量简化，人物背部就不用画了。不能完全按雕塑上的衣纹去画。”又说：“画手较难，要画出腕部、画出美感、画出表情。”我画面部表情时，他说：“人物情感是画的灵魂，表情主要集中在眼睛、眉宇、嘴巴，当然其他部位也有，像面部肌肉和鼻，乃至人物动作除了头部，手也是最重要的。为了突出人物性格，可以用形的夸张手法，愤怒的表情，可眉竖起，以形写神就是利用这种方法。”

他在最后统一修改全画时，我特别注意他如何修改我画的画，他着重修改了我画的中间三个人物的面部，特别是坐在扁担上女孩的头部用的时间最多，把紧锁的眉宇加强，眼睛加大，眼球加黑，使人物特别有神，愤怒的神情更为突现。其他两个人物，被验谷的农民，及一个老大爷面部改动幅度较小。

他改画的过程，也是我学习的过程。

他对我画的好的地方，也时时加以肯定，如一小孩的头部，用笔很简，但画出了几个大面，并画出了质感、光感，他大加赞扬，还有那三个人物前后虚实关系，他也说处理得当。

展览绘画完成后，我请三位画家到我家坐坐，顺便看我画的素描，给我指导。裘沙先生看画很仔细，见到我画的一幅《手臂的练习》时，他说：“很好，寥寥几笔就画出了结构，像这样的短期素描以后多画一些，我也常常对着镜子画手、画手臂。”

之后，我拿出我学生时代画的长期素描。我说：“前一时期，有人看了我的画，认为这作业用笔过多，有点死。”他说：“不死，很好，回族老人的鼻头和嘴巴画得特别丰富，结实，骨骼、骨肉都表现出来，工人胸像中间色用得好，画得浑厚结实，但两幅额部稍有点空。其他静物画、石膏像和头像也画得不错，看来你的基础不错，当学生就应该这样踏踏实实学画。”我说：“辅导我素描的老师是邱光正和屈风二位老师，他们也这样说。”

对于创作，裘沙先生对我的影响更大，教导更多，使我终生受益。

展览期间，他夫人王伟君进城来看望他，并带来一幅创作草图让他修改。那时的团***五七干校，已提倡支持专业人员搞些业务，走出干校写生创作或调研。

我问裘沙先生，怎样搞创作，他说：“要熟悉生活，勾草图不怕改来改去，我搞创作开始勾的图与最后完稿变化很大，有时把原草图全部推翻重来，有时改掉大部分。”说着，就去改王伟君的草图，并指着上边的行军带和物品、书籍说：“这些摆设，没有当过干校战士的人是画不出来的，至于画面如何突出主要人物，如何画人物之间的关系和相互联系，也是必须要考虑的。如果让我画犁地，画水牛动态，我更拿手，我在干校二年多就是干这活的，还有养鸭捞蛆蛹这样脏活累活我都干过。”

我说：“我搞创作很困难。”他说：“主题性创作都是逼出来的，你接受了任务，就必须画好，必须深入生活挖掘主题，构思、构图反复地画，绘画技法问题一个个突破，逼着你去学习。中国历史博物馆的画大都是这样画的，高虹、何孔德、高泉这些画家我都熟悉，他们的画都是这样画出来的。搞创作是要下一翻功夫的，不是轻松的事不能草率，不认真不钻研是画不出来的。要有主题，像写文章一样。你可先定主题，然后勾几张草图，选最好的构图，加工提高，逐一对模特儿进行观察。实践多了，自然成功！”

几个月后我被抽调到武装部搞创作，为全军美展作准备，武装部定的题目是抗大医校，我勾数幅草图后被选两幅进行创作，一是《重建光明》，二是《送医到贫下中农家中》，两幅均被选入省军区备用。同来创作的还有团***画家郭晶莹和方玉馥，而裘沙先生却被抽调到信阳军分区搞创作。我们创作将结束时，县武装部同志与我一起看军分区裘沙先生的创作，出乎意料地看到他画的不是素描，而是油画作品，主题是解放军战士在听一老贫农讲家史，人物形象依然夸张，有他昔日的画风，色彩协调，构图完美，充满光感，确是大家风范。这使我想起裘沙先生在画收租院时要画色彩的尝试。从画中可见他在学生时代也是画过色彩的，只不过更喜爱画素描罢了。

1982年春节，我在文化馆工作，想搞一次别开生面的美术展览——邀请全国和省内外著名书画家的作品参展，其中有尹瘦石的书法，任政的书法，还有张步、王鸿、于人、朱欣馨、宋惠民、吴懋祥、山思发、李恒辰等人的画。也邀请了裘沙，他寄来了他在北京搞纪念鲁迅诞生一百周年展览的图片。此展由周建人题字，江丰家写前言。原来他回京后，专心致志地搞鲁迅著作插图。

据王伟君说：这些年他认真阅读了鲁迅全部著作。为了更准确地刻画鲁迅形象，于1975年完成了鲁迅照片的搜集、考证、整理和编辑工作。他是鲁迅的同乡，对那里生活十分熟悉，为了画好小说插图，他又五次回绍兴，深入生活，完成了近三百幅的插图创作，这是他炉火纯青的作品。正如江丰所言，“它带给人民群众以生活的信念和力量；它凝聚着作者对生活的严肃思考；它奉献给伟大鲁迅一颗赤诚之心。正是用这颗赤诚的颤动心，挥运画笔去理解、去揭示生活的底蕴。”

第二年我去北京参观全国美展，与画友吕志国专门到裘沙家中探望，此时，他已调往***工艺美院任素描教授，正辅导他儿子的几位同学素描准备应试考美院。夫妻二人热情地接待我们，我看到客厅墙上正掛着两幅鲁迅像，一是半身像一是头像。那鲁迅头像用笔不多，但很丰富表情深沉，富有光感。另外还挂几幅《阿Q正传》的插图，有一幅只突出几条黑色线条，像中国书法那么简洁有力。我被先生的艺术所感染，对其技法所折服。王伟君先生告诉我，这插图在日本展出，很受欢迎，还出了画册，国外许多人要购这套画，但他不卖，说以后捐给绍兴鲁迅纪念馆。

听蒲以庄先生讲，裘沙并不富裕，不是画连环画的，没有多少稿费，全靠工资，但他从未卖过一张画，完全是小学者、苦行僧。这使我对裘沙的人品更加尊重，他不仅是我艺术上的老师，也是品德上的老师。

谈话间，他又关心潢川黄湖的现状和变化，及展览馆人员的情况，我都一一作了回答，之后又问收租院的现状，我说：“县里恐怕难以保管好作品，留了一套照片，在朱振武手中保管，他现在已在潢师附小当教导主任。你对这套画下了那么多功夫，现在应向县里提出要一套照片资料。”他说：“当时县馆没给，现在提出更没用！”

临走，裘沙下楼一直把我们送到公交站，待我们上车他才招手离开。吕志国说：“虽为名家，对我们这些学生这么客气。”

1991年，我与王抚东老师的画展在北京当代美术馆展出，我事先把请柬寄到北京画家、老师、朋友家中。

8点开展不久，裘沙、王伟君、许虹三人一起来到展馆，他们仔细看了每一幅作品，认为不错，有生活气息，特别对我画的《淮源早春》《百川汇流》《山涧》等作品充分肯定，之后我又把我在大别山画的二十多幅速写让他看，他一一翻后说：“这些画有生活，有特点。别人到大别山写生，多是跑马看花，只抓表象，你生活在那里，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所以画出来的画就与别人不一样，有深度、有内涵、有特点，那速写中背扁担的山里人没生活是想象不出来的，淮河之源石的排列、意境也不是屋里想出来的，艺术就是这样，必须有生活，长期深入生活，加之艺术修养，才能画出好的作品来。”他的话给我以信心，也给我指明了今后创作之路。

我说：“我还需要在京拜一位山水画老师！”他说：“这很有必要，我有一位朋友，山水、人物、花鸟都画得，又是书法家、诗人，他的诗在国际上都有名。他叫林锴，介绍给你可否？”我听了很高兴地说：“我上初中时就知道他，他画有连环画《三岔口》，我还临过许多幅呢。现在也看到他发表的山水、花鸟画。”

第二天上午，裘沙夫妇来到展馆，告诉我：“已电话联系好了，他愿意见你，明天八点你到团结湖他家中。”王伟君先生还专门交待，要带上请柬，照片画。

我按时到了林老师家中，他正在家中等候我。他身体削瘦但很有精神，对我拿出的画让他提意见指教，他一一指出缺点错误，并对我讲中国画的理念，写实与写意，青山绿水等。他知识渊博，看问题尖锐，给我上了一堂全面的理念与实践的课。使我受益匪浅。

此后，我没机会进京与裘先生见面。但他的创作思想却扎根我心中，此后我不再为参展而奔波，而是于生活中，根据更深层的山水画题材，寻找独具特色的绘画语言。我画潢川一带平原丘陵地貌山水，画它四十年的变化历程，画了《小城春秋》主题性组画。

之后我又以几十年的时间，完成《古韵光州》的创作，此组画二百余幅，全方位画豫东南光州之地人文风光，许多古景是带有想象成分的，但这也是基于生活，长期观察写生得来的，历史在前进变化，但地貌特征不变，所以它依然是真实的。

多年来，我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到一处写生，总要深入了解那里的山川地貌特点，历史人文，力图在之后创作中使自己作品更具内涵。

退休后，我来到珠海，在朋友的帮助下，翻阅大量文献资料和图片，了解珠海历史名人，走访民国第一任总理唐绍仪故乡，南门村、斗门古镇、北山杨氏大宗祠，游共乐园、竹仙洞、石溪及桂山岛、外伶仃岛，参观博物馆，画速写数十本，由不知南方各种林木到熟练掌握。创作了珠海历史名人肖像，珠海二十四景长卷，及珠海风光百景图等作品，受到市委宣传部、老年书画会的肯定，重视。

这些年，我一直忙于教学，编写讲稿，没有更多的时间写回忆文章，但与裘沙先生的相识交往始终在我心中，他的敦敦教导，教我画画的过程及创作思想至今在脑海里回荡，今日终于写成此篇。

裘沙先生——我学习的榜样！创作的指路明灯！永远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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