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岳父
田桂民
提起我的岳父,熟知他的人都会说,他是一个古怪的老头,性格孤僻,做事认真;对人冷淡,做事热情。一生正气,没人赞许,勤劳俭朴,家人气愤。怪者,怪也。
我写他,两种心理。记着他的怪,想着他的好。
从小就听父亲讲起他。说他是大队干部,共产党员,出了名的王老硬,负责出外工领工。他怪极了,谁个不好好干活,他说训就训。谁个提前回去吃饭,他会把你碗抢下来摔掉。我们可怕他了。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奠定了“他好可怕”的理念,可我从没有见过他。
18岁的我在村里当起了老师,终于认识了他。他这时在村里看门。有一次,我特意路过他的身旁,慑慑地看到他一双慈祥和善的眼睛,一张苍老、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脸。此时,他正专注地扫着村部门前的雪,是那样的经心,是那样的认真。他先把雪扫成一堆一堆的,再一堆堆地撮起来,然后再脚步蹒跚地倒进垃圾堆去。第一印象,办事认真。
经常有放学的孩子去村部玩耍,这些孩子不懂事,常常破坏一些东西。他看到后,会大吼大叫,把这些孩子撵的鬼哭狼嚎,从此不敢再去搞破坏。他给我的第二印象,古怪而负责。
他是我村老书记的“同僚”,老书记封建固执,头脑一根筋,上级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变通。还有一点,最不能看我们年轻人的穿著了。我那时家里穷,没有好的衣服和鞋,所以没有注意什么。我单位有一老师,穿着丝袜和拖鞋来校上课,远远见到老书记和他,急忙脱下丝袜和拖鞋,藏起来才敢走过去。恐怖吧!我是不会这样的,那时我年轻,心想,怕谁,大不了不教这个“破学”,所以,“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头上也敢撒把盐”。于是常常挨批评。这些都会把过错归结在他的头上,说是他通报的。对他的第三印象,爱管闲事。
那时的我们私下里会议论他,因为当时还不是亲戚。自从和他的女儿恋爱后,心理波动很大。别人也会说,你怎么敢和他女儿谈恋爱,不怕他整你!我只是笑笑,没敢多想。心里怯怯的,可能是爱情的力量吧,还是迈了步子。从此,一方面想极力表现,另一方面试图改变对他的看法。整天是提心吊胆,唯恐哪里做错了。
他还是他,可我对他的看法却大相径庭了。因为他做事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会修理自行车,谁的自行车让他修理,他会精心修理,还会把你的自行车擦得干干净净。闲暇时帮帮这个修修锅,帮帮那个修修下水道。有一次,学校的下水道被堵塞了。他快步走过去,用那双干枯的像灰树皮一样的手,把泥一点一点抠出来,直到通了为止。这时,他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然而,他的手已被冻得通红。他没有在意,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做完事,也没有人奉承他,也不说他的好,他也不爱这个,默默地来,默默地去。
一年下来,我们互相接受了对方,我还冒险地去了他家。这以后,我们似乎有了亲情的感觉,但还是放不开,还是有些拘谨。他遇事果断,该批评时毫不客气,该鼓励时从不鼓励,就是这个样,只能顺应不能抵抗。结婚时,我们自己商议旅行结婚,他不同意,我们只能干瞪眼。婚礼在简单的仪式中进行,爱情在简陋的居室里升温。生活平淡,但觉得很幸福。
一切恐惧感慢慢消失,时不时还有温馨的场面。那年我家建门楼跟他借了一千块钱,他让我打了欠条,我当时很不理解,事后想想,他就是秉公办事的人,这样做合乎情理,也慢慢理解,并对他很是感激。
他还有个致命的弱点,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把钱一点点积攒起来。所以他视钱如命。由于攒钱的辛苦,他从不向子女透露钱的事。有一次,别人向他借了
1000元,说是给点利,还款时给了他
4张
100元的假钞(老年人识别假钞不行)。实际上,别人还他钱时,我就在学校门口,他路过时只字不提,要是让我看看,当时必定查出。他是不相信任何人呀!事后,他与还款人发生了争执,但还款人过后不承认了!他只能吃个哑巴亏。
晚年时,他身体非常差,长年吃药。由于攒的钱存了定期,他不得不向我借了
800元买药(他从不向别人借钱),也随手打了欠条给我,我不要,他还批评了我:“关于钱,对任何人都是如此。”我暗暗称是。这
800元他没有还我,至今我还保管着这张欠条,作为永久的纪念。这里需要交代一下,第二年他就去世了,是割了麦子又连夜捶麦子劳累过度,突发心脏病而去的。去世时,子女都不在场,安葬完他的后事,整理出了存款几万元。
一个伟大的灵魂就这样的走了,留给活着的人深深的记忆,难忘的回忆。
(王宝堂,男,中共党员。
18岁入伍,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退伍时,安排在中科院工作。由于家庭情况,回乡务农,后被选拔为大队干部。年龄大了,给村部看门。)